第4章 三同事之谊 315过后,天气回暖。暖和的春风扑面而来,偶尔还能听到知更鸟啼鸣,花坛又添新绿,门前的天竹却于青翠之上散布一片嫣红,早晨出门买菜的小慈总想轻抚它们一下,太娇嫩了!赏心悦目的时节,也是俊男俏女好打扮的时光。潘小慈一直以来依的她先天条件不错,从不讲究穿扮,哪怕是春暖花开的日子。
可是自从玩儿上麻将,她人变了,变俏、变精神了,衣服也比以前“时尚”,连一向自称眼拙的婆婆也看出来了,说她“妖死了”。其实衣裳基本还是原先那些衣裳,只不过是搭配比以前得当许多甚至还产生出艺术效果,比如那件灰色披风,土里土气,可是配上一条红丝巾,一下子就变得摩登起来。这都得益于“师傅”许亚娟。
买菜回来,她甚至还冇来得及跟婆婆说句话儿,就挎起小包直奔战场。婆婆不高兴,说那麻将有邪气,能够摄人魂魄。
这些天她快活是快活,不过在大头老公面前她从没显出洋洋得意,并且还一直是绷着的,两个人几乎没有交流,除开必不可少的短语。这种局面是中国夫妻常有的尴尬。其实她的怨怼早已经让麻将消磨光了,但是她认为:“矜持也是一种尊严,死皮赖脸那才叫贱!还有,自己已然喜欢上麻将,这可不能让他晓得,这是另一个尊严。‘你不是喜欢劳动嘛?’他晓得了肯定会这样损人家的。”
他们二人,与其说是自由恋爱,其实外在因素作用更大些。当年两位模范团支书联姻,可是受到团县委h县妇联大会表扬的,“鼓舞”的作用不可小觑,当然,前提是两个热血青年迫切要求进步起到了支撑作用。可是,婚姻毕竟是两个人自己的终身大事,一个简单而又复杂的事,说到底两人还是有基础的。她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陈卫平除了劳模,除了模范团干部,他的国营单位也是硬邦邦的,他那一米七三的个头在那个年代的江城也算是玉树临风,脑袋大点儿除了得个讨厌的绰号也没什么,没见他高空上面失衡嘛。对他来说,能够高攀这等美人,连做梦都没想到。潘小慈呢,且不说要求上进的热情,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她对母亲的严苛早就心存不满,“没完没了的唠叨让人受够了。”于是她认为早点把自己嫁出去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她出生在一个传统而又保守的家庭,由于家庭成分不够好(差点成了资本家),父亲一辈子谨小慎微,树叶落下都怕打了头。母亲更是保守得离奇,在她读小学时母亲就让她的老师“长见识”了:那时学生家长跟老师不像现在这样亲近,直到她读小学三年级母亲还不认得老师,而“求情”的原因竟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女儿与男生同桌!
今天上午的麻将打得平和,她只输了几块钱。散场也很准点儿,到家后她还帮婆婆炒了一个菜。午餐她一直保持缄默,原因是老公就在对面。晚上陈总有应酬,婆媳两人共进晚餐,二人高声说笑,无所不谈。不料当她末了与婆婆分享麻将花絮时,情况一下子变了。她说她最后一盘胡乱打,竟打了一个将一色金顶。说完却遭到婆婆的白眼,热面贴上冷屁股她竟浑然不觉,她一个人在那傻笑。没错,她缺乏揣度能力,又不善察言观色,不晓得如今老太太对麻将有多恼火。
事情的发展正如天气一样变化无常。翌日中午,又是一家人团聚的午餐,潘小慈竟然主动地跟老公寒暄,甚至问他口臭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吃什么好?大头有点儿受宠若惊,心想:“她不生气了?还关心我呢,也许还隐含着示爱。”他虽然没有口臭毛病,但早已自知其口气很难闻的,这都是拜烟酒所赐。
之所以峰回路转,原因竟在昨夜。
昨天深夜,她与闺蜜qq聊天,她先打出心得,明月清风(她的昵称):“打了一周麻将,像是过了几百年,那种惊险、刺激你无法消受,也无法理解,因为你是局外人(接连五个偷笑表情)”墨兰(闺蜜的昵称):“呵!终于兑现了哈。”“什么意思?”“你应该谢谢你老公才是。”“不懂(一个囧的表情)”对方转为语音:“喂,是这样,正月初六下午我去城东办事顺路去了你家,是,你不在,你老公和你婆婆在大声争吵,见到我来你老公说,正好,请法官裁决。原来是关于你打麻将的事儿,娘儿俩一个赞成一个反对,当然是陈总赞成,他说要照顾你的神经,笑死我了,这点我印象特深。我怎么不说?你也没问呐。”
原来如此。
从此吃饭闲聊,又成了全家人参与的活动。其实在这个家里历来秉承“吃不言睡不语”,规矩废在去年九月,原因大家心知肚明。话说回来,如今全家人也就是吃饭这会儿聚集一下,再提“不语”有何意义?
下午,小慈刚拎包走出门就接到老苏的电话,对方叫她过去一下,问什么事,老苏说“来了就知道”。她以为理货有什么问题,便骑上电瓶车出门,她人出了中巷北边又往回拐到西头,觉得与牌友打招呼是必须的。其实她真的是多此一举。
东坡货栈位于农民街北端,座东朝西两间大铺面,经营日用杂货兼副食。老苏当年办的“停薪留职”离厂,比小慈下岗早一年,他是由一爿“小卖部”做到“日杂商店”,再到前年改造升级,增加货品,改为“东坡贸易货栈”。
此时的门店显得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意。看到她来,又白又胖的老苏大老远亮起嗓门儿:“小潘你猜谁来了?”
“总不会是李连杰吧。”说完她只顾锁车。
“李连杰他哥!不是一样的么?”老苏说话时右挪半步,试图遮挡他身边一个人。她的视线越过老苏看到了半边脸,差不多试探性的口吻:“是,三哥吧?”
“三哥”只是横着移出身子,面朝她憨笑。小慈看着那张清癯的脸,惊呼道:“哎哟,李师傅,你瘦好多!我都不敢认了。是么样搞的,是不是……”
“你应该晓得撒。”老苏胖手指比个v字到嘴边,“好这个呀伙计。”
三哥的正名叫李三妥,在酒厂时年轻人都叫他三哥,是一个吃香喝辣的酒厂采购员,常跑hnhb调玉米小麦。后来不知怎么竟染上了毒品,进过劳教所,出来又复吸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小慈问他什么时候回的?还等他开口,老苏连忙说:“出来都快一个月了。”
“嫂子还好吧?”
“好鬼好。”老苏今日老抢话头,而且口无遮拦,“他老婆带女儿跑了。跑哪儿?听说是跑回sc了。”说完他又吩咐里间一个黑皮肤女孩倒茶,并将小慈他们让到里间坐。
小慈见三妥怪可怜的,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如何说好,便问:“你恨她吗?”
“恨鬼恨。”老苏再次抢了话头,“他根本没得资格恨:他把窠都吸脱了!现在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光卵一条神。”
“是啊,我只恨我自己……我,自作自受。”李三妥说。
“世上没得后悔药,李师傅你也不消过于自责了。”小慈说,“重新再来吧,人,只要不倒下,总会有希望的。”
小慈呷一口茶,看着老苏一笑。老苏连忙会意道:“打算叫你来,肯定是有事的,啊不,不是有事。而是有求于你。你别笑,我也不需拐弯抹角,”他朝三妥一指,“就是为了这个怨鬼,给他找事。本来他可以在我这做,老先生说他坐不住,先前在望江渔具做了半个月,就因为坐不住差点重蹈覆辙。么办呢,想开推土机。说老实话,开个机子工资也高些。”说着他再次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小慈,“你看金丽那边能不能……行个方便?”
小慈未置可否,却问三妥:“你会开?”
“会,会,我在沙洲(劳改农场)就是开推土机。”三妥回答说。
“那,应该没问题,我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