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柳老爷子的话,墨留不置可否,一步踏出,身形直接出现在老者身边,与老者并肩而立,冲着明月狼王拱了拱手。墨留沉声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破了这禁制。若是狼王也是束手无策,那我就只能食言了,说不定等下收不住力,狼王的产业就夷为平地了。”
明月狼王缓缓转过头,居高临下,看向街对面的墨留,眼中寒光涌现,冷冷道:“墨家行事一直如此霸道么?自己做了蠢事,还让我来买单?”
“情非得已,事后我一定会给狼王一个满意的赔偿。”墨留本身气就不顺,此刻语气也不客气。
忽然,一股强悍气息忽然突破了外面的“无逾之矩”,出现在禁制之内。墨留皱眉,微微转头,就见一位头戴高高冠冕的老者出现在自己身边一丈远的地方,正面容肃穆地望向自己。
“墨留先生确实有些过分了。”
“牧边侯姗姗来迟,又是何意?”墨留眼神冰冷。
牧边侯肃穆道:“明月斋是神山的重要产业,墨留先生要夷平明月斋,是意味着墨家要对神山宣战么?”
“究竟是您的产业,还是神山的产业,现在我不想与您论证。就算这明月斋真的是神山所属,我也说过了,事后会对神山做出补偿。”
明月狼王突然一声长啸,三楼露台的吴伊脸色就是一变,想也没想,抱着瓷缸就纵身跃下,犹如天仙降世。
明月斋的顶楼随即便发出白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然后只听爆炸之声不绝于耳,白光渐渐包裹住高悬楼顶的两件阵器之上。强大的气浪横扫出去,方圆百丈的风雪都被荡开,夹杂着犹如万箭齐发一般的木屑,四散而去。
索性明月斋算是边城最高的建筑,爆炸的又是顶楼,声势虽然惊天动地,却也只是殃及到临近的几栋小楼罢了。
牧边侯神情严肃,宽大的袍袖随风乱舞。
立于明月斋对街屋顶的柳姓老者就要被那爆炸的冲击力直接掀飞出去。站在他身边的墨留神情严肃,轻轻按住柳姓老者的后心,帮助他稳住身形,护住心脉,眼睛被强光激得眯了起来,却仍旧望向白光身处。
地上的魁梧汉子连忙搂住师弟师妹,用后背抵挡楼上溢出的冲力。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受到波及最小的,倒是瘫坐在地上的唱歌侠客,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白光持续了很久才慢慢消散,明月斋的情形一点点显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原本的明月斋四楼,就想被硬生生地从画卷上撕下去一般,只剩下三楼的残垣断壁,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地散在地板上。残垣断壁之上,还有大片的血迹混合着浆糊一般的血肉,那应该就是之前上四楼通报的小厮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痕迹。小楼没有人跑出来,想来在里面的食客与伙计们的下场应该都不会好看。
明月狼王缓缓从明月斋的大门走了出来,嘴角有血迹,面色红润异常。华服上满是尘土,却丝毫不在意,轻轻向墨留抛出两个小小的物件。墨留面无表情,伸手接住,看都不看就收入怀中。
吴伊面色苍白,看到明月狼王的样子,稍一思索,就产生了呕吐的欲望。
墨留也看清了明月狼王嘴角的血迹,刹那间也想明白了血迹的来源,眉头深皱,对牧边侯道:“就算是神山所属,也不能纵容妖孽吃人吧。”
牧边侯也皱着眉看向明月狼王,只见明月狼王轻笑一声,满不在乎道:“只是废物利用罢了。反正里面的人死了也是死了,倒不如化作我身体的一部分,说不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牧边侯深深地看着明月狼王,没说什么。墨留愣了半晌,想说些什么,到嘴边却发现依旧是无言以对,便转身准备离去。
“墨留先生,就这么走了,怕是说不过去吧。”墨留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什么意思?”墨留回头,显然已经忍无可忍,“我现在不取你性命,已经算是对你的赔偿了。怎么?你还想得寸进尺?”
明月狼王笑着摇了摇头,道:“账可不是这么算的。你们人族有句话,叫‘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明月斋里的这二十一条性命,可是要算到你头上的。还有呢,我刚才可是把我四楼布置的所有空间阵法都用上了,才勉强跟你的那两个禁制玉石俱焚。你也知道,那些摘星客要价可是很高的,我付出的代价,可比你那两件圣器的价值还大。你好好算算,该怎么赔我?”
墨留看了牧边侯一眼,道:“老侯爷怎么说?”
“这里是明月的地盘,客随主便。”牧边侯思索片刻,沉声道。
“人间还有妖孽的地盘?”墨留怒极反笑,缓缓舒展起身体,顺势将柳老爷子挡在身后。
明月狼王见墨留的举动,笑意更盛,点头道:“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嘛。我想,墨留先生其实是明白我的意思的。那位姓柳的老头儿之前在我明月斋百般挑衅,我若不诛他九族,岂不显得神山无人?”
墨留身前已有墨色凝结,墨色阴沉,就如他的脸色。明月狼王身上的妖气越发浓郁,面颊之上渐渐生出灰毛,手也在向利爪的样子变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充满恶意的目光在柳老爷子的弟子们身上游曳,看得地上三人面色惨白,之前最为跳脱的少年腿都开始在打颤。“墨留先生,现在是二对一。您虽然足够强,却也不一定能护住所有人。”
墨留冷笑一声,话语当中满是嘲讽:“你可以试试。”话音刚落,一个物件已经滴溜溜出现在柳老爷子的三位弟子头上,圈出墨线,正是那件“规器”。与此同时,墨留身前的墨色挡住了明月狼王的一爪,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墨留冷眼望向牧边侯,却发现之前的位置已经不见牧边侯的身影了。四下寻找,却见牧边侯已经身在长街之上,正面带慈祥地伸手抚向那之前唱歌的侠客的头。
鲜血四溅,那位侠客茫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头颅已经被老者用他干瘦的手轻轻摘了下来。
“几位爷,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闹成这样呢?点到为止就算了。不如各退一步,柳老爷子您也为了您的弟子们着想,就自裁自裁谢罪吧。妾身愿为你说情,让侯爷他们放你的弟子一条生路。”吴伊看着混乱的场面,倒是一点都不慌乱,竟然还笑着打起了圆场。
柳老爷子见自家弟子都被墨留布下了“墨守成规”,知道这禁制的强大,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听到吴伊的话,又见到牧边侯手上拎着的血淋淋的人头,面色苍白,心又跌倒了谷底。
“师父不用惊慌,墨留先生在此,不会任由他们欺侮咱们墨家的!请您不要听那个妖女胡说八道!”柳老爷子的大弟子站在“墨守成规”的光幕中,对吴伊怒目而视。
墨留皱了皱眉,举重若轻,那柄似门板一般厚重的重剑快若闪电,瞬间便斩破墨色,击在明月狼王的利爪之上,那出剑的速度,似乎比墨离用细剑使出的斩击还要快。
只是剑刃太厚,与其说是斩击,更像是锤击。明月狼王就如炮弹一般飞了出去,带起的劲风掀起了无数屋顶的瓦片。落在房顶上的积雪四散而去,形成了一大片浓浓的雾霭。
凝固着茫然神色的染血人头还未落地,牧边侯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明月狼王身后,面容肃穆,双手轻抬,方圆一丈之内出现一道紫意翻涌的屏障。明月狼王重重撞在屏障之上,只是稍稍阻住了一瞬,屏障便碎裂开来,明月狼王的去势已经缓下来不少。牧边侯接住明月狼王的身体,又带着他在空中翻滚数下,才算是完全卸去了墨留那一剑的力道。
明月狼王已经完全变成了半狼半人的模样,狼吻一张,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衣服的右边袖子已经只剩几缕碎步,满是黑毛的右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似乎骨骼尽碎。纵然是如此狼狈模样,明月狼王眼中的凶厉却依旧不改,甚至还在狰狞地笑。
墨留一剑挥出,并没有看这一剑的结果,而是看向吴伊,冷冷道:“墨家的事,哪轮得到你多嘴?”
一片雪缓缓落到女子的肩头,吴伊的笑容渐渐敛去,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请墨留先生别太过分了。就凭柳老爷子的所作所为,神山要个说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黑衣男孩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吴伊肩上的那片雪,又轻蔑地瞥了一眼明月狼王与牧边侯,冷冷道:“神山可以要说法,如果来的是无魇,我可以转身就走。但只是现在面对的是这两块料,那么,保下几个人的自信我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