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起 空旷无际的云川草原上,枝头时不时传来知了的鸣叫。声音嘶哑的有些歇斯底里,不知道是在对炎炎烈日的的痛骂,还是对即将到来的秋天的恐惧。声音之外又透露着悲呛与苍凉。
不远处,几棵明显缺失水分的黄杨古树在无力的摇摆着腰肢。仿若营养不良的少女秀发一般,枯黄的叶子上布满了厚厚的细碎黄沙。
蝉鸣声声,诠释了荒漠夏天的酷热。
古树黄沙,见证了漠北的干旱荒凉。
云川荒原上的干旱,酷热早已不是什么司空见怪的事儿,因为这只是大自然对此地生灵最基本的考验,而要在云川荒原上永久的存活下去,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速度,风一般的速度。
正如此刻的柴小磊。
此刻,柴小磊额头上的发梢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一滴混杂着烟尘而显得有些浑浊的汗滴顺着发端淌过浓密的眉毛,挂在上眼皮的睫毛发梢上,前方突然变得有些不清晰起来。
但是柴小磊并没有试着用手去擦拭,只是重重的甩了甩头,而后,趁机又向后方飞快的撩了一眼,标长徐兴业落在最后方,还在!伍长马德昌就在身后三个马步左右的距离,还在!
“谢天谢地’’
柴小磊努力用牙齿咬住干裂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却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碎念着。
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清晨的时候,柴小磊和伍里的其他三个兄弟在伍长马德昌的带领下,从许家堡出发。就像往常一般想在荒原上捞点军功,割几个蛮子的头颅,谁知道蛮子的头颅还没有入手,反而碰上漠北鬼戎部族的一个百人小队。虽然只是一般的鬼戎阴鬼骑兵,这对燕北的众多游骑兵来说也绝对不是什么非要搏命的遭遇战,毕竟燕北游骑兵胯下的甲等战马足以把那些蛮子们甩下几条街的距离。
只是情况完全出乎柴小磊的意料,蛮子们看到他们这一伍游骑兵之后,仿佛就像蜜蜂嗅到了花香,饿狼遇上了兔子一般竟然包抄上来,死死咬在他们屁股后面。
当时的伍长马德昌从容淡定的挥绕马鞭示意大家往回撤,一般而言,凭借燕北游骑兵精湛的骑术箭艺和胯下精力充沛的甲等绿耳战马,在云川荒原上想要截住他们这些世上最快的游骑兵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然而,战场上的胜负之间往往都是瞬息万变,当东南方向上又一支百人的阴鬼骑兵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伍长马德昌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身后的蛮子们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截杀他们的准备,反而像是岸边拉纤绳的渔夫,而他们就像是河里的鱼,正在往网里钻,是否他们在围猎?
想到了这一点,马德昌忍不住猛抽了一鞭胯下生死与共的兄弟。身下北地的优质甲等绿耳战马仿若通晓了主人的心意一般,一改先前的从容淡定。粗壮有力的大腿顿时闪现线条分明的肌肉,健壮有力的双蹄踩在干旱却不失厚实的云川荒原上,就像进攻前的槌桴猛击战鼓的声音,咚咚作响。
伍长马德昌脑海中忽然念头一闪,云川荒原上蛮子突然集结,许家堡必先首当其冲,而蛮子南下的消息一定要送到许家堡,而现在?
马德昌双腿夹紧了马腹,挥舞马鞭的速度也不由加快了数分。
果不其然,这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游猎。而猎物,正是云川荒原上所有的游骑兵前哨!
这是柴小磊在看到他们标长徐兴业之后才知道的,当时的徐兴业已经集结了他标下所有的五十个兄弟,脸色阴沉。手下的兄弟一个不少,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这也说明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蛮子们这是想着要把他们全部吃掉!不允许透露一点风声。用一个千人大队围猎一标游骑兵,不用想也知道蛮子们这是为了什么。徐兴业更是能够猜测到,云川荒原上别的地方此时肯定也在发生着相同的一幕,而当鬼戎这张阴暗的巨大帷幕全部落下之时蛮荒入侵的消息没能送出去,燕北告急!大秦危矣!
此时紧紧咬在身后的蛮子骑兵已经增加到一个千人大队的规模。如果从高空俯下看,徐兴业的一标游骑兵仿若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而蛮子的千人大队则像一支永往直前的绿沉长枪。某一刻,当兔子出现失误抑或稍微迟疑的瞬间,这杆恐怖的令人窒息的枪头就会将其头颅贯穿,钉死在荒原的某处!
或者是因为这只兔子太过于狡猾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那杆绿沉长枪厌烦了这种戏耍你的无聊把戏。忽然,从枪头的左右两边的锋线上,斜射出两队闪电般的精壮骑兵。
这两队骑兵的穿着打扮与大队的鬼戎阴鬼骑兵并无不同,只是腰间头上都用一条黑色的束腰裹住。额头上的漆黑束腰犹若两束散乱的长发游走在身后。一线两骑的锋线上竟保持的不相上下!速度更是比燕北那标游骑兵还要快上半分!
标长徐兴业冷漠的望向后方那两队速度如穿云之箭一般的鬼戎探马拦骑,那是和他们燕北游骑兵一般在荒原上游走刺探军情的前哨斥候,独属于鬼戎部族的精锐骑兵-黑骑探马!
看不到徐兴业的任何表情变化,左手五指缓缓张开探出身子左侧往下用力一划,看似简单的动作却仿若耗尽全身的力气一般,右手紧紧握在新亭侯战刀的手柄。粗糙有力的五指指尖紧紧陷入宽大厚实的手掌深处,而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骑行。
随着标长徐兴业的左手落下,落在这一标游骑兵后面的一半铁骑渐渐降低了速度。二十五骑在五个伍长的带领下沉默的掉头,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们是燕北许家堡少年将军麾下最优秀的游骑,是大秦边军最骄傲的悍卒。所以哪怕面对的是蛮荒鬼戎部族的一个千人大队,明知是必死的局面,他们依然无所畏惧,更加不会去质疑他们的标长是否会扔下他们独自逃跑,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新亭侯,用生命与勇气去拖住这道钢铁洪流一般扑来的阴鬼骑兵,为标里的其他同袍兄弟争取哪怕那么一瞬间。
当骑在最前面的蛮子距离仅剩一匹战马冲锋的距离之时,被标长徐兴业留下断后的二十五名燕北边军悍卒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战马的体力也凭借片刻的停顿得到些许的补充,五名伍长毫无例外的策马在中间最前面。前队十二人,后队十三人。在位于最中间伍长高举的新亭侯示意下,两队十二三骑一线两骑的薄弱锋线开始了冲锋!
如若一张脆弱的羊皮纸,却偏要去拦住那锋利无匹的绿沉枪头。
顷刻间,枪头破纸而出。
而毫无疑问的是,那张脆弱的羊皮纸,真的阻碍了绿沉枪尖前进的那么一瞬间!
柴小磊的视线又模糊了几分。
被标长留下断后的二十五个同袍兄弟根本就没有完成一次贯穿就变成了蛮子们马背上的军功头颅,柴小磊暗暗想着,哪怕是两骑到三骑排头并进做锥形纵线冲锋,是否会多少有几个兄弟完成贯穿而活下来?为什么要做这种必死的锋线线性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