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年那山那桃花 老人打了个盹，从睡梦中惊醒，

昏黄的烛光在书房里闪烁，古旧的线装书摊开在案上，老人裹紧了盖在身上的毯子，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再像年轻时那么健壮，精力也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旺盛，今天晚上他在整理天道院里的古籍藏书，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三更天。

大不如从前啊……老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桌案上的书合上。

他有点累了。

作为当年创立天道院的炼气宗师，石崇光在南明地位尊崇德高望重，在普通人眼里，他是个老神仙般的人物，南明国君曾经亲自三顾苏州来请他北上王都担任国师，但石崇光都拒绝了，因为在石崇光看来自己实在资质愚钝，只是个脑袋僵化的老江湖术士，上不得台面。

老人又想起了许多年前，有人骂他说“你真是我见过最蠢最蠢的木头疙瘩！”

如今他是年高德劭的石院长，再也没人敢这么骂他了。

当年那个这么骂他的人也不在了。

石崇光俯下身子，从书桌下的地板空档里捞出一个陈旧的木盒，木盒里是一块污迹斑斑的灵牌。

老人小心翼翼地抚去灵牌上的灰尘，把它放在手心里摩挲。

“大秦神武弘运睿哲始皇帝之位”。

“先帝爷啊……先帝爷，你在么？”石崇光低声对着灵牌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打颤，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跟着一起颤抖起来，“我又看你来啦……”

老人的声音很低，他罩着毯子，把灵牌抱在怀里。

因为他知道这个不能被别人看见。

《大秦律》第一条，严禁私人保存祭拜先帝灵位，违者徒十年刑，再犯者充军，三犯者斩。

二十多年前，大秦始皇神武帝正值盛年之时骤然驾崩，震惊朝野，翌日先帝之弟继承皇位，改年号天启，改弦更张。

神武帝死因成谜，天启皇帝昭告天下，宣称先帝练功之时不慎走火入魔而亡，天下哗然，朝堂内外一时流言四起，坊间甚至传闻天启帝弑兄夺位，大秦三法司拦驾跪请彻查，民间广立祠堂牌位，一时之间人人烧香个个招魂，天启帝大怒，把狗胆包天的三法司主事官全部革职查办，并下令从今往后贵族平民一概人等俱不准祭拜先帝，违者严惩。

此令一出群情激奋，百官罢朝，青州郡平原县县令上京述职之际听闻此事，大怒之下强闯皇宫大殿朝着皇帝投掷玉版，被侍卫当场拿下，后遭车裂而死。

后来天启皇帝直接调来亲军禁卫，清洗朝堂，上至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府，下至一个平原县的小县令，不服者拉至皇宫门外直接斩决。前朝之臣大多下场凄惨，或抄家或灭族，高压之下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终于不再有人胆敢再提先帝。

如今大秦是再没有人敢公开祭拜神武皇帝了，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石崇光远在南明，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把灵牌藏在地板下面。

“今年是天启二十二年啦，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石崇光轻声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先帝你啊……”

想当初始皇帝天纵英才英明神武，于乱世之中一统天下，一身修为更是震古烁今无人能出其右，最后竟死于走火入魔？

这个理由石崇光不信。

大秦的文武百官不信。

天下人都不信。

但不信又能怎么样？当年敢站出来驳斥皇帝的人早就都已经成了锦衣卫的刀下鬼。

这世上无人能抵抗天启皇帝，就算是石崇光，也只敢在这夜深人静的三更天，悄悄地把灵牌拿出来悼念一下。

老人把灵牌放回木盒，然后起身打开窗户，他的书房朝南，站在这里可以望见夜幕下寂静的苏州城。

他忽然一愣，他看到城南的那座山上，开满了桃花。

他觉得那片桃花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