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 回到房间，克伦合着污臭的血衣和硬邦邦的皮甲倒在了床上，他实在太累了。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
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他模糊的视野中，忽远忽近，看不清楚。一个人在他耳边大声说道：“坚持住，就快到了。”
女孩笑起来，皱起了小巧的鼻子，深蓝色的眼睛弯成了两轮月牙，“这里是塞尔夫学校啊，是蒙斯坦利将军设立的优抚学校。我是菲尔丽，你叫什么名字？”
“克伦，克伦.尚塞。”
“教官，教官，他又昏过去了。”
三十多岁的军官有着浓密的黒眉和古铜色的脸庞，特别是他的眼睛，清澈而温暖，如同冬日的太阳一般让人温暖。军官摸了摸他的额头，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柔声说道：“孩子，你安全了，今后你会和我们一起生活，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发不出声音，只是点了点头，两行热泪从眼中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几张笑嘻嘻的小男孩的脸偷偷探出了门边，一个男孩咕噜噜地转着机灵的眼睛，大声问道：“教官，他是谁啊？是我们的新伙伴吗？”
军官挥了挥手，笑骂道：“都给我滚蛋，他现在需要休息，去叫马修斯医生来，你们又要多一个新伙伴了。”
他在一个清晨独自走出了房间。初升的朝阳把山谷照得一片金黄，森林在微风中轻声的歌唱，鸟儿在树枝间叽叽喳喳地道着早安，一只松鼠在他的脚边绕了一个圈，用晶亮的眼睛打量了他半天，然后嗖的一声跳到草丛中不见了。他张开双臂，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一阵轻轻的刺痒，清晨潮湿的风穿过他空荡荡的袖管，抚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噩梦般的日子仿佛已经随风而去。他把手指放入口中，使劲咬破，很疼，但是他还是死命地咬下去，直到鲜红的血从嘴角流下来。他用手指在额头上抹了一道，父亲说过，这是罗汉男人最庄重的誓言。
“哎呀，你干嘛咬自己啊？你疯了吗？”一声惊叫响起，菲尔丽端着一盆水，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挂着几粒汗珠，惊愕地看着他。
“你们女人不懂，这是男人的事。”十岁的小男孩挥舞了一下瘦小的拳头，严肃地说道。
古迪斯派恩又咳了几声，吹拂开水杯上的热气，用滚烫的茶水压抑下胸中的酸痒。这是当年在北方雪原落下的毛病，天气一冷就咳嗽个不停。
“大人，请您立刻去休息，已经很晚了。”莱古斯塔板着脸说道，大人今天在寒风中站了一天，现在仍然不肯休息，他已经顾不得上下的礼仪了。
古迪斯派恩摆了摆手，“死不了，老毛病了。外围埋伏的部队就位了吗？要提防罗汉人晚上来偷袭，粮食和辎重是我们的弱点，罗汉人一定也看得到这点。”
“已经按照您的命令准备好了，大人。在北石要塞和大营之间，还安排了一支轻骑兵。”
古迪斯派恩赞许地点点头，笑道：“我现在还真的有点期待罗汉人会来袭营了。”
科曼眨了眨眼睛，抖落凝结在睫毛上的冰屑，沉默不语。“将军，请下命令吧，我的部队已经做好准备。”比诺德上校沉声说道。“只要捣毁了敌人的辎重营，敌人只能撤兵，否则......”
科曼眯起眼睛，对面的哥特大营一片安静，只有一些芝麻一样的火光在寒风中摇摆。在大营的右侧，有一片营地还灯火通明，呼喝声和敲击声在安静的黑夜里很是清晰，哥特人正在赶制攻城器械。不断地有马车在那片营地里进进出出，车上堆满了高高的麻袋，很有可能是分发到各营的粮食。
他抚摸着冰冷的城墙，白天洒落的鲜血已经在石头上凝结成光滑而坚硬的冰壳。今天已经有多少英勇的边防军士兵在这里流尽了自己的鲜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再有无谓的牺牲。
“对于古迪斯派恩，我们到底了解多少？”
艾文特搜索了一下脑中的情报，说道：“古迪斯派恩上将，五十一岁，出身于哥特帝国一个普通平民家庭。十六岁从军，三十二岁以军功累至师团长，此后十三年一直在哥特帝国西部与蛮族作战，四十一岁升任哥特帝国西部军团军团长。作战长于谋略，尤其擅长大范围机动作战，但是风格不失狠辣，任西部军团统帅的第二年，亲率两万骑兵，千里突袭蛮族最大的部族，科里塔部，斩首五万。第三年，趁着蛮族混战，围歼了蛮族另外三个大部族。十几年来，蛮族被他打得失心丧胆，把他所率领的西部军团称为红魔军团，就算他六年前离开了西部军团，上百万蛮族人仍然龟缩在呼伦沙漠以西，不敢东进一步。总之，”艾文特皱起眉头，仿佛不知道应该如何为自己的敌人下一个结论，“古迪斯派恩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
“有一种说法，据说哥特帝国三年前主动提出停战议和，也是这位古迪斯派恩上将的提议。”过了一会，科曼说道。
“是有这种说法，古迪斯派恩回到首都后，很得哥特老皇帝的赏识，被任命为皇储的老师。三年前哥特皇储继任皇帝后，作出的第一个重大决策就是和我们停战，听说古迪斯派恩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而为了压制南方大本营中的激进军方势力，他也被任命为南方大本营总领。这三年来，我们和哥特人之间也确实保持着平静。”
科曼久久地注视着和哥特大营之间的荒原，那里一片黑暗，却仿佛潜伏着夜行的猛兽。“比诺德，一代名将古迪斯派恩会给我们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吗？他们太安静，甚至连夜哨也没有看到，这不正常。这样可怕的对手，我不敢心存一丝侥幸。坚守，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是，将军。”比诺德无奈地应道。
克拉克中尉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穿衣服，身边的女人被惊醒，疑惑地问道：“克拉克，你要去哪里？”
他拍了拍女人的手臂，笑着说道：“没事，睡不着，出去抽烟，别担心，一会就回来。”
女人嗯了一声，躺下去继续睡觉，克拉克是个老实人，从来也没对她说过谎话。
克拉克套好厚厚的毛靴，走到旁边的小床。不到两岁的儿子睡得正香，发出轻轻的鼾声。他借着窗外的微光注视着儿子圆乎乎的脸庞，然后低下头在小脸上亲了一下。也许是脸上的胡子扎疼了孩子，小孩子闭着眼睛挥舞了几下小手，触碰到他的脸，小手温暖而柔滑。
“别吵着儿子。”女人含糊地咕哝道。克拉克无声地笑了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夜已经很深了，寒气逼人，除了偶尔经过的巡逻队，大街上空无一人。将军府门前执勤的卫兵不停地踱着双脚，往手心里呵着热气。“是谁？”从街那头走过来的一个身影引起了卫兵的警惕，他们拔出刀大声喝道：“出来！”
克拉克矮壮的身影走入了火把的光影中，“工兵大队克拉克中尉，有要事求见科曼将军。”
在亮如白昼的火光中，迈斯洛.卡兰索中将翻身上马，背后的四万士兵排成了蜿蜒的长队，火把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夜色中，仿佛一条明亮的火线，把黑夜撕裂成了两半。
“将军，请您三思，”罗塞林上校抓住他的马缰，说道：“现在北石要塞情况不明，如果北石要塞已经被哥特人攻破，我军必被前后夹击，您和这数万大军将再无路可退，我军可能，可能全军覆没。”
卡兰索将军摇摇头，说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放任哥特人控制了北石要塞和拉克斯堡，就不是我们这数万将士的关系了。到了那时，为了重新夺回白铁荒原的控制权，不知有多少士兵要白白丧生。我已经决定，不要再说了。”
接着他笑了一下，“而且，斯塔尔.科曼那个家伙哪里这么容易被击败？铁盾军这块臭石头不是谁都啃得动的。”他重重挥舞了一下手臂，大声命令道：“出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