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话 吊唁 众人看着太史郁。
太史郁也在看着众人。
原本拥挤的院子里,现在死一般的宁静,太史郁偷眼看了看屠无宄与何昌雍,见到二人面色很是古怪,心中一惊,自己已经在最后收手了,只不过是伤了何沧涷的皮肉,这江湖中人切磋,白刀见红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浸淫武学数十年的屠无宄不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反应。
太史郁一时间理不出头绪,于是又看了看旁边的何沧泯,何沧泯见太史郁看着自己,轻轻抬起左手,用食指与中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咽喉处,这是中州武林的密语之一——双指点嗓,意为抹头。
太史郁见到何沧泯的这个小动作,忽然明白了事情的症结,于是立刻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小人万死,今日竟然伤了何少爷,还请老爷责罚。”
屠无宄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一旁的何昌雍则捡起了太史郁的甲刀,在手中掂了掂,问道。
“有耳,你这身功夫确实有些门道,按你刚才那几招来看,放到哪里都能当个武师,但你为何会来我们屠家堡的捕奴队?”
太史郁知道何昌雍此时已经起疑,急忙将之前他搪塞何沧泯的那一套说辞搬出来,这套说辞太史郁用过多次,虽然是彻头彻尾的谎话,但经过这么多次的磨练,逻辑细节上早已挑不出毛病,而且太史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激情澎湃、慷慨陈词,说到自己全家被仇家所杀只有自己跑出来的时候,太史郁不禁潸然泪下。
这一通完美的表演成功骗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就见屠无宄长叹一声。
“整个中州,也就咱们南梁还算太平,剩下那些地方……不提也罢,小耳,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报仇。”
太史郁拱手回道。
“回老爷的话,报仇之事小人不敢忘记,每天都以此来激励自己,小人在兴屠镇中这些年也交了许多朋友,这些朋友中有一些就是往来于南梁炽土与西霜寒疆之间的贩夫,小人就从他们的口中了解这伟天仪一伙儿的事情,这几年,这伙人在冰土城兴风作浪,招兵买马,已经成了气候,小人有心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但屠家堡的救命之恩小人不敢忘记,于是小心心中掂量着,我就在屠家堡中一边报恩,一边磨练自己的武艺,小人知道自己的能耐,现在贸然去杀伟天仪无异是以卵击石,等二三十年之后,小人学有所成,就杀了那姓伟的奸诈小人,以慰家人的在天之灵。”
屠无宄听完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就好像……罢了,不说了。小沧、小涷,还有小耳,你们跟我来。”
太史郁一听急忙起身,偷眼看了看旁边的何沧泯,就见何沧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不宜察觉的微笑。太史郁一见便知道这事算是成了,心中顿时如雨过天晴一般,此时,何沧涷也收了刀,与太史郁并肩而行,太史郁怕何沧涷怀恨在心,于是赶忙赔礼。
“涷兄弟,刚才多有得罪,等过几日兄弟我在‘喜醉’摆桌酒席,给兄弟赔罪,兄弟可一定要赏光啊。”
何沧涷脸色木然,轻声说道。
“耳兄弟客气了,刚才多亏了兄弟你手下留情,我这人天生不善言辞,也不喜欢热闹,你的心意我领了,这酒席就不必了。”
太史郁以为何沧涷这是在生自己的气,刚要继续道歉,就见左手边的何沧泯轻轻拽了拽太史郁的衣袖,笑着说道。
“小耳,你不知道,这涷兄弟的脾气性格与众不同,他是最喜静不喜动的人,你放心,涷兄弟胸襟阔达,是不会记恨于你的,这比武嘛,难免有个磕磕碰碰,都是自家兄弟,还能结仇不成。”
说话间,三人已随着屠无宄重新进了房间,此时何昌雍将下人们散去,也跟了进来。
等屠无宄坐定,何家兄弟与太史郁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不敢再交头接耳。
就听屠无宄说道。
“王老弟这一走,我这心真是难受,我们兄弟交好这么多年,没想到……哎,他这一走,这‘亥队’就少了一人,小耳,你可愿意加入?”
太史郁立刻磕了三个响头,回道。
“承蒙老爷垂爱,只要老爷能看得起小人,小人一定为老爷鞍前马后,尽心尽力伺候老爷。”
屠无宄点点头,挥了挥手。
“好啦,今天也挺晚了,明日你们还要去吊唁王老弟,就先回去吧,至于这‘亥队’的事……小沧,你得空了就跟小耳说一说,你们先回去吧,二哥,你先别走,咱们兄弟再说几句话。”
何昌雍点头称是,太史郁三人躬身告退。太史郁心中明白,屠无宄此时将何昌雍留下来,无非就是两件是,一件事是调查王镰的死因,另一件事恐怕就是要查自己的底细。
对于自己所编的那套说辞,太史郁还是很有把握的,那何昌雍能耐再大,这手也伸不到冰土城,更何况那伟天仪可不是什么善茬,屠无宄肯定也不想与其结下仇怨。
至于王镰之死,太史郁反倒是有些心慌,那日自己撤退得太过匆忙,也不知道柳珑絮将尸体处理成什么样子,特别是今日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天牢极刑式”击败了何沧涷,那第一式“伏地”几乎就是在何昌雍与屠无宄的眼皮子底下用出来的,如果尸体不做处理,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起自己。
太史郁想到这里,心中不禁苦笑了一声。
“师姐,你可千万别坑了师弟我啊……”
第二天。
卯时刚过,太史郁便与何沧泯来到了王镰的府上。
虽然还是清晨,但王镰的府门口已经开始迎来送往,门口的管家见到太史郁与何沧泯,急忙跑了过来,哭着说道。
“二位公子,你们可算是来了,老爷他……老爷他太惨了。”
何沧泯与太史郁不敢耽搁,急忙往灵堂赶去,灵堂正中放着一口楠木寿材,七道大漆足足涂了三层,弄得是锃明刷亮,寿材前面摆放着灵案,王镰的长子王无从跪在右侧,王镰的妻妾们跪于左侧,太史郁暗中观察王无从,就见王无从眼神空洞,两个眼袋都快垂到了眼角,满脸的泥垢,王无从自打昨天收到消息,便一直痛苦流涕,昨天更是水米未近,太史郁他们来的时候王无从正在浑浑噩噩之中,猛然间看见了何沧泯与太史郁,王无从的眼中又焕发出了光彩,有心站起身迎接二人,但就觉得脚下虚浮,双腿酸软,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太史郁见状急忙上前抱住王无从,嘴中说道。
“少爷,保重身体要紧,您是老哥哥的长子,可千万别伤了身子,你放心,我和何公子一定为老哥哥讨个公道。”
此时何沧泯也来到近前,扶着王无从,长叹了一声。
“小从,你爹的事就是我们哥俩的事,你莫要太过伤心,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
何沧泯说完有转身向一旁王镰额夫人深施一礼,说道。
“夫人,我看小公子这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了,快让他回房休息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哥俩在不会有事的,小公子本来身体就单薄,可别落下了病。”
王镰的夫人王刘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很有涵养,虽然脸上也是疲态尽显,但勉强还算是撑得住,就见王刘氏微微躬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