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超脱 “《太离经》？”周离的眉头皱得更紧。对于《太离经》，周离并非没听说过，甚至这东西他还专门查过，只是所得甚少。之所以对这东西有所关注，是因为有一位大妖，就是因为得到了《太离经》才会被逼得藏匿于人间结界，蛰伏在边城的一个角落，和周离做了邻居。

如果这张不起眼的纸就是那位大妖用命换来的东西，这春风阁未免太过手眼通天了吧。周离惊疑不定，道：“你说的，是明月斋的那位拼死换来的那件东西？”

吴妈妈故作高深地笑着，犹如小孩子一般，竟有一种反差的美感，差点再次让周离心神失守。“是，也不是。这只是《太离经》的上卷，下卷还在那位妖王手中。”

“上卷？”周离怀疑地看着吴妈妈，见吴妈妈虽然面带笑容，却不似在说谎。周离细想一下，这《太离经》的具体用途，所知者甚少，周离留意这方面的消息已经好久，却没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只模模糊糊了解到这东西似乎是某种功法秘术之类的东西。不过能引得那些能与人间王侯匹敌的大妖们抢得头破血流，想来上面所记载的东西威力极大。周离一直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因为这东西用途不明，谁知道能有什么用处。不过吴妈妈背后的人既然拿出这东西当做与自己合作的筹码，那就证明，这东西应该对自己有些用处。哪怕没什么切实用途，这稀罕物件拿来卖钱想来也是价值连城。至于东西的真伪，周离认为，吴妈妈目前并没有必要糊弄自己。

吴妈妈点点头，解释道：“这东西分为上下两卷，上卷一直都在人间。只是这上面的东西，并不符合人间的天条，所以人间并没有什么人留意这物件。只是，妾身认为，这《太离经》倒是您目前最为需要的东西了。”

周离眉头一挑，沉声道：“吴妈妈何出此言？”

吴妈妈笑意更浓，道：“如果这东西对您没有用处，妾身又何必拿出来呢？您对这《太离经》应该所知甚少，不然的话，今天在长街上和您打起来的，就不应该是那位墨家新秀和牧边侯大人了。”

周离有些不耐烦，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催促道：“废话少说，要说就快点。”

吴妈妈咯咯地笑了，故意吊着周离的胃口，直到周离的眼神开始不善，才娓娓道来：“这东西，对您的用处是极大的。您的根脚，其实并不算什么秘密。您是后天成妖，成的还是那需要天时地利的先天精怪，自此不光有天条抹杀的后遗症，甚至就连转投衍国公门下所学的阴阳一道也是前路崩碎。如果不是在雪季，您根本就与凡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妾身说的，没错吧。”

“啪”的一声，酒杯被少年捏得粉碎。少年的视线冷漠得可怕，闪着一点寒光。窗外的天阴了下来，又开始下起细碎的雪。吴妈妈却没有一丝惧意，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个酒杯，斟满酒送到周离面前，巧笑嫣然道：“哎呦，周离公子别生气嘛，听妾身继续往下说。等妾身说完之后，要杀要剐，要什么姿势什么花样，妾身都依你便是。”

周离的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吴妈妈也就一直端着酒杯，丝毫不觉得尴尬。很长时间之后，少年才长长吐了口气，接过吴妈妈端着的酒杯，一饮而尽。

窗外，风雪尽散。

“您可是不生气了？那我就继续讲了。”见周离没有反对的意思，吴妈妈轻抚半露在外的诱人胸口，继续道：“您也知道，在整个浊世，如您一般的先天精怪，道行都无法寸进。除了那些在‘终末’之前便修行有成的上古大妖，当下根本就没有先天精怪跻身天妖谱。因为天道破碎，已经没有适合先天精怪成道的环境，甚至有些精怪都再无延续的可能，就比如说雪妖，需要属于冬季的各种天道法则才能增长道行，然而冬季的天道法则最为契合“终末”之道，破碎得最是彻底。整个浊世，除了人间之外，也就只有一两位大能才掌握有此种法则，以您当下的实力，离开人间结界都不太可能，更何况从那几位大能手中取得法则呢？所以，您只能在这边城苟且偷生，写些供人赏玩的淫词艳曲……”

“说重点。”周离不耐烦地打断道。现在的吴妈妈在少年眼中，已经丝毫不再诱人。若是发现有做掉眼前这个妩媚女子的必要，少年此刻一定不会有丝毫留手。他实在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吴妈妈风情万种地白了少年一眼，继续道：“瞧你那猴急的样子。喏，《太离经》据说是一种‘终末’之前的修行功法，却与任何时代的修行功法都不相同。它并不能增加道行，却有一个很诡异的作用。”

“什么作用？”周离正在考虑杀掉吴妈妈之后的各种善后，但对于《太离经》还是有些好奇，便忍不住问道。

吴妈妈丝毫没有察觉周离的杀意，神秘一笑，缓缓吐出两个字来：“超脱。”

“什么意思？”这个答案莫名其妙，周离显然有些不太满意，却也被引起了兴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超脱。超脱肉身的限制，超脱思想的限制，练过《太离经》的人似乎都不受肉身瓶颈的限制，甚至可以违逆天道，修炼异族的功法。怎么说呢，就是用了这东西，似乎就多了无数条可以走得通的‘道’。”

吴妈妈的解释，听起来有些云里雾里。但周离却是悟性极高，稍一思索便理解了《太离经》的用途，有些冷静下来。可是再一细想，周离却又发觉有些疑点，便也顾不上这话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直言不讳道：“‘终末’之前，天地之间百家争鸣，长生久视之道比比皆是，甚至现在还有‘终末’之前的妖族大圣存世。如果这东西真的这么逆天，又怎么会流传出来？”

吴妈妈道：“这就是你理解错了。妾身刚刚说过，这东西虽然能超脱自我，却不能增长道行。甚至可以这么说，悟透了这东西的人，此后的修为再无寸进，只是超脱出原本种族的限制。虽说短时间内得到了一些便利，可是谁没有几个仇家？长久下去，仇家的实力在不断增长，可悟透《太离经》之人却只能止步不前。故而，拥有并悟透了这东西的人，不是横死，就是选择兵解转世，从头再来。不过妾身认为，这对于您而言倒是最适合不过了。您全盛时期的道行已经能与至人境武侯分庭抗礼，只是受到天时所限。如果您得到了这《太离经》，那么便能超脱天时所限，成为一位完完全全的至人境强者。如此一来，天下之大，您皆可去得，又何必困于这小小的边城呢。”

周离已然听明白了，表情虽然依旧冷漠，呼吸却是压抑不住地粗重了起来。“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再抢走这东西么？”

吴妈妈的笑容变得狡黠，“您可不会。我想您应该知道，边城里有些眼睛在盯着您的一举一动。妾身要告诉您，您知道的远比实际存在的要少很多。现在风雪并不浓，您要是杀了妾身，不光牧边侯有了借口再次出手，您也根本掩饰不了行踪了。当然，整个北疆现在都快到雪季了，您可以慢慢和所有人周旋。只是，动静会越来越大的。北疆有三位武侯一位文侯，还有江湖隐士不知几许，众多高手万一想要将您斩妖除魔了，您最多也只是能逃上半年罢了。”

“妾身还要提醒您的是，衍国公其实也是自顾不暇，作为衍国公高足的您，这一点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所以您才会躲在这边城憋憋屈屈地过日子。这样看来，您要是准备强抢这卷《太离经》，最后的下场就是为妾身殉情咯……”

听到吴妈妈的话，周离冷静了下来，吴妈妈的修为虽然在少年面前不值一提，少年却感到一阵惊悸涌上心头。吴妈妈说的话已经很透彻，自家人知自家事，人间诸子百家，盯着阴阳家“九显学”之位的不在少数。周离还在夫子座下之时，便一直生活在东海仙山“员峤”之上，就是因为“员峤”会随着东海的海浪而移动，世人难以寻到踪迹。藏在边城的这三年，周离一直如履薄冰，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想好退路，甚至不敢跟外界拥有太多的联系，就是怕被人识破身份。生活的憋闷并不算可怕，周离在这种生活中最为厌恶的，是孤独。

如果《太离经》真的有吴妈妈所说的那样神奇，能让周离拥有完全的至人境实力，那么周离就可以依靠自身力量回到东海员峤，摆脱这样的孤独日子！春风阁此刻所开出来的价码，让周离根本无法拒绝。沉默了半晌，周离才艰难开口道：“你们，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吴妈妈摆了摆手，道：“我们东家确实非常欣赏您，想与您结交。至于合作一事，现在还没到时候，不过您大可放心，妾身可以向您保证，如果您发现将来之事对您有任何损失，您都可以终止合作关系。至于这半部《太离经》，只当是妾身与您，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罢了。”

虽然吴妈妈话中意思，合作一事只对周离有利无害，周离却依然有些挣扎。他始终感觉，这件事情并不简单。思考良久，因为所得的信息是在太少，根本考虑不出个头绪来，索性把心一横，眼前这个东西的诱惑力实在太大，早早入袋为安并没有什么坏处。“你们，没对这东西动什么手脚吧。”

吴妈妈叹了口气，诚恳道：“您放心啦，这个东西我们是万万不敢动手脚的，先不说当世之人是否还有对这东西动手脚的能力，我们东家想与您共谋的，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这东西可是代表着我们春风阁的诚意，自然不会对您有什么加害之心。”

周离半信半疑地盯着吴妈妈的表情，对方满脸真诚，不似作伪。又看了看桌上那页泛黄的纸，咬了咬牙，缓缓伸出手去，又缓缓将其收入怀中，语气之中还有犹豫，道：“既然如此……那就合作愉快。不过，你是不是忘记说些什么了，比如说，这东西怎么用？”

吴妈妈娇笑着坐到了周离身边，将头很自然地倚在周离的肩上，娇嗔道：“东西都给了你，我自然会告诉你应该怎么用啦。这东西既然叫太离经，那么用法自然独树一帜，你想也想不到。”

少年苦笑着看了一眼与自己贴得很近的吴妈妈，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可以将吴妈妈的胸中丘壑一览无遗，脸瞬间便涨得通红，连忙轻咳一声，继续话题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这……嗯，这东西，不会是拿来吃的吧？”

吴妈妈也许没有察觉，但更可能是故意为之，仰起头来，双唇与周离近在咫尺，吐气如兰道：“离公子可真是聪慧呢。这东西，就是用来吃的啊。别以为不靠谱，这是我们东家研究了许多年才发现的。正因为吃下去了，所以同一时代，都不会有第二个人拥有《太离经》的能力。不过，光吃上半卷，效果虽然不如吃整卷要好，超脱得不算太彻底，但起码也有些作用。如果要是只吃下半卷，哪怕是圣人都会爆体而亡呢。东家曾经做过尝试，让一位天妖谱排名四百左右的大妖在融合了这上半卷《太离经》之后，修炼人族武道，也许是因为悟性不高的关系，它的修为并不能达到从前的水准，修炼速度也很缓慢，大约五年左右，才能达到全盛时期的半数修为，无法再进一步。不过我想，您的天资天下闻名，且曾经就于武道和阴阳家学说上皆有所成，应该速度会比它快很多。并且……”吴妈妈嘴角勾勒出令人心醉的弧线，“那下半卷的拥有者，现在不就在这边城嘛，您的机会有很多。”

周离陷入沉思。

吴妈妈望着周离良久，竟是在周离的唇上深深一吻。少年瞪大了眼睛，只感觉一股甜腻的气息在自己口腔中炸开，随后，一条温热湿滑的东西探进自己的口中，将自己的舌头紧紧缠住。少年的脑中像着了火，一点清明的意识只能在火海之中无助地呐喊，却叫破喉咙都没人答应。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才感受不到那双柔软的唇所带来的温度。只听耳边有女子俏皮的呢喃声，温热的呼吸带着芬芳，喷在耳朵上有些痒。“交易成功，给你盖个印。还有，以后别叫我吴妈妈啦，叫我吴伊，或者叫我姐姐都好。再叫我吴妈妈，可别怪我忍不住母性泛滥，喂奶给你吃哦。”

梦幻中，有笑声渐渐远去。

周离茫然无措地点点头，完全不能进行思考。他并没有发现的是，之前舌尖上被自己咬破的那个伤口，有一个极其细小的图案，微微发出点点荧光。

好半天才回过神，周离发现吴妈妈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那位名为红绡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周离身边，掩嘴偷笑。